《萬石君羅文傳》原文及翻譯
蘇軾
原文:
羅文,歙人也。資質(zhì)溫潤,縝密可喜,隱居自晦,有終焉之志。里人石工獵龍尾山,因窟入見,文塊然居其間,熟視之,笑曰:此所謂邦之彥也,豈得自棄於巖穴耶?乃相與定交,磨礱成就之,使從諸生學(xué),因得與士大夫游,見者咸愛重焉。
武帝方向?qū)W,喜文翰,得毛穎之后毛純?yōu)橹袝崛耍円蝗兆嘣唬?ldquo;臣幸得收錄以備任使。然以臣之愚,不能獨(dú)大用。今臣同事,皆小器頑滑,不足以置左右,愿得召臣友人羅文以相助。”詔使隨計(jì)吏入貢。蒙召見文德殿,上望見,異焉。使待詔中書,久之拜舍人。
是時(shí),墨卿、楮先生皆以能文得幸,而四人同心,相得歡甚。時(shí)人以為文苑四貴。上嘗嘆曰:“是四人者,皆國寶也。”然厚重堅(jiān)貞,行無瑕玷,自二千石至百石吏,皆無如文者。
上得群才用之,詔書符檄禮文之事,皆文等預(yù)焉。上思其功,以歙之祈門三百戶封文,號(hào)萬石君。
文為人有廉隅,不可犯,然搏擊非其任,喜與老成知書者游,常曰:“吾與兒輩處,每慮有玷缺之患。”其自愛如此,以是小人多輕疾之;蜃嬘谏显唬“文性貪墨,無潔白稱。”上曰:“吾用文掌書翰,取其便事耳。雖貪墨,吾固知,不如是,亦何以見其才。”自是左右不敢復(fù)言。
元狩中,詔舉賢良方正;茨贤醢才e端紫,與文并用事。紫雖乏文采,而令色尤可喜,以故常在左右,文浸不用。上幸甘泉,祠河?xùn)|,巡朔方,紫常扈從,而文留守長(zhǎng)安禁中。上還,見文塵垢面目,頗憐之。文因進(jìn)曰:“陛下用人,誠如汲黯之言,后來者居上耳。”上曰:“吾非不念爾,以爾年老,不能無少圓缺故也。”左右聞之,以為上意不悅,因不復(fù)顧省。
文乞骸骨伏地,上詔使駙馬都尉金日磾翼起之。日磾,胡人,初不知書,素惡文所為,因是擠之殿下,顛仆而卒。上憫之,令宦者瘞①于南山下。
注:①瘞:埋葬。
譯文:
羅文,歙縣人。性情溫潤如玉,心思細(xì)密令人喜愛,(他)隱居韜晦,有終老山野之意。同鄉(xiāng)石工到龍尾山采石,在山洞里發(fā)現(xiàn)了羅文,羅文孤獨(dú)地坐在山洞里,石工仔細(xì)地審視他,笑著說:“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國家的俊才啊,(你)怎能把自己拋棄在山野呢?”于是與他結(jié)交為友,(石工與他)切磋探討促使羅文成才,(隨后)讓他跟從一些讀書人學(xué)習(xí),(羅文)趁此得以和士大夫交游,見到羅文的人都很喜愛并且敬重他。
漢武帝正有志于求學(xué),熱衷于書札、筆墨之事,用毛穎的后人毛純做中書舍人。一天毛純啟奏說:“我有幸被您錄用得以供您的驅(qū)使。然而依我的愚鈍,不能獨(dú)自擔(dān)當(dāng)重任。如今我的同僚們,不僅才能都不高,度量都不大,又都愚妄奸猾,不足以侍奉在您的身邊,希望能夠征召我的朋友羅文來幫助你。”漢武帝詔令羅文隨計(jì)吏薦舉入朝。在文德殿被漢武帝召見,皇上看著羅文,大為驚奇。讓羅文在中書省待命。不久授予羅文中書舍人的職位。
此時(shí),墨卿、楮先生,都因?yàn)樯瞄L(zhǎng)文墨而被寵幸,四人同心同德,意趣相投,相處非常愉快。當(dāng)時(shí)人們稱他們?yōu)槲脑匪馁F;噬显畤@喟嘆說:“這四個(gè)人,都是國寶啊。”然而(羅文在四人中尤其顯得)持重敦厚、節(jié)操堅(jiān)定、品行高潔,(本朝)從二千石到百石的官吏中,都沒有比得上羅文的。
漢武帝擁有各色人才并任用他們,各種書札公文筆墨之事,都有羅文等人參與。皇上考慮到他的功勞,就把歙縣祁門的三百戶分封給羅文,號(hào)稱萬石君。
羅文為人方正,不可侵犯,然而與人爭(zhēng)斗不是羅文所擅長(zhǎng)的,(羅文)喜歡與老成持重知書達(dá)禮的人交往,(他)常常說:“我與年輕后生相處,往往擔(dān)心有被污損的危險(xiǎn)。”他自愛不茍且到這般境地,因此小人們大多對(duì)他懷有輕蔑痛恨之情。有人在皇上面前說他的壞話說:“羅文天性貪墨,沒有廉潔的美譽(yù)。”漢武帝說:“我用羅文掌管書札翰墨,圖的是利于治國罷了。羅文雖然貪墨,我原本是了解的,但不這樣又如何顯現(xiàn)他的才能呢?”從此左右的人不敢再說什么了。
元狩年中,漢武帝詔令天下舉薦賢良方正之人;茨贤鮿餐扑]端紫,與羅文一起掌管文墨履行職責(zé)。端紫雖然缺乏文才,但善諂媚特別討人喜歡,因此常常伴隨在漢武帝的左右,羅文漸漸不被重用;噬闲遗R甘泉,(到)河?xùn)|祭祀,巡視朔方,端紫往往隨奉左右,而羅文留守在長(zhǎng)安的宮中。漢武帝出巡歸來,見羅文蒙塵垢面,頗憐惜他。羅文借此進(jìn)言道:“陛下用人,確實(shí)如汲黯所說,后來者居上啊。”皇上說:“我并非不掛念你,因?yàn)槟隳昙o(jì)大,不能稍有變通的緣故啊。”左右侍從聽了漢武帝的話,以為皇上心里不再喜歡(羅文),于是不再顧恤省視羅文了。
羅文伏地叩拜懇請(qǐng)告老還鄉(xiāng),皇上命令駙馬都尉金日磾從旁攙扶起羅文。金日磾,是胡人,起初不通文墨,一向憎恨羅文的作為,趁此(將羅文)擠摔在大殿的地上,(羅文)跌倒在地而亡。皇上深為羅文而憂傷,令宦官將羅文安葬在南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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