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掌自出生起,就一直認(rèn)為自己是黃顏色的。是呀,天是黃色的,沙子地是黃色的,連一陣一陣吹過的風(fēng),也是黃澄澄的,自己當(dāng)然也不例外。
仙人掌很寂寞。它看膩了黃色,也不喜歡沙漠里的寂靜。長年累月下來,它覺得,黃顏色就是孤獨(dú)的顏色。偶爾從它面前沙土里鉆出來的土黃色蜥蜴,也不跟仙人掌搭話,甩甩粗糙的尾巴又鉆進(jìn)沙子下面離開了。
這樣的生活,有什么意思呢。
然而有一天,仙人掌的面前長出了一個奇跡。
它多幼嫩啊,小心翼翼避開被風(fēng)刮過來的沙子,努力把自己的兩片小葉子張得大一點兒,像一個擁抱的姿勢。仙人掌低頭瞅著它,這株幼芽也抬起頭,眨巴眨巴眼睛瞅著仙人掌,忽然露出一個嫩綠色的可愛
笑容。它是綠色的,沒錯,是仙人掌從未見過的一種顏色——它甚至不知道自己也是綠色的。
仙人掌忽然覺得,面前的這兩片小葉子,是天上掉下來陪伴它的愿望星星呢。
有小芽兒的日子,仙人掌過得飛快而歡喜。它會在風(fēng)沙來的時候彎下身子,用自己瘦弱而扁平的身體當(dāng)作庇蔭傘,不讓這脆弱的芽兒受到摧殘;凌晨的時候,它就醒了,努力伸展自己,像一只大大的手掌聚
集稀少露珠,再將一捧露水全部澆灌給小芽兒。它覺得自己的身體軟綿綿的,很需要水,但它依然這么做了。它歪著頭看著愜意飲水的小芽兒,覺得心中柔柔軟軟的,幾乎要滴出水來。
小芽兒長大得很快,沒多少日子,它竟長得和仙人掌并肩了。再過一段時間,它超過了仙人掌,于是仙人掌仰著頭看它,充滿了驕傲:瞧,它長得這么高。
小樹茂密的葉子,使它聚集的露珠比仙人掌多得多。不久,它們倆的周圍冒出了不少小草小芽。第二年春天時,這里已經(jīng)變成了一小塊稀稀疏疏的草地。
仙人掌左望望,右望望,驚訝地發(fā)現(xiàn)它們?nèi)蔷G色的。真的,它們都那么活潑,那么健康!哪里像自己啊,黃不拉嘰的,和沙子一樣普通和令人膩煩的顏色……隨著周圍的植物越來越茂密,仙人掌漸漸習(xí)慣用仰望的目光看著那些綠色的尊貴,發(fā)出贊嘆與自卑的聲音。小樹早已長得高高的,不能和它說話了,仙人掌努力把頭抬得再高,也無法看到小樹的笑容。它有點難過。很快,花兒們開放了,仙人掌忙著數(shù)有多少種顏色,一種,兩種,三種……好多啊,它從來不知道世界上還有這么多好看的顏色呢。每天都有新的花兒開放,仙人掌每天都生活在驚奇之中。秋天到了,花兒謝了,仙人掌悵然了好多時候。但很快地,好多紅紅的圓東西從小樹的樹冠掉了下來,仙人掌嚇了一跳,看到滿地亂滾的果實,紅通通的,燦爛極了。
它們真好看。仙人掌下意識地在心中說,不管怎么樣,都比我的顏色好看。
不知過了多少年,仙人掌已經(jīng)成了老爺爺,而它周圍的沙漠早已被一片綠洲所取代。它當(dāng)然不知道,這都是自己呵護(hù)那第一顆小芽兒的結(jié)果。
有一天早晨,仙人掌被嘩啦啦的水聲驚醒了。它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腳下,正流過潺潺的水。水流越來越寬,漸漸積成了一個小小的湖泊。仙人掌探身看去,看到水里有一個綠茸茸的東西,渾身長著閃亮的尖刺,正用訝異的眼神回望著它。仙人掌吃驚極了。它不知道影子是什么東西,但很快發(fā)現(xiàn)了——這水里的美麗綠色,竟是它啊。我真的是綠色的嗎?不敢相信。仙人掌幸福地想著,我真的和它們的顏色,一樣好看?
看看周圍被溫柔風(fēng)兒搖曳著的草葉,聽著隨著水聲而依稀傳來的蟲鳴鳥叫,它覺得心里很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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