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總是聽鄰居說我是父親撿來的小孩,我不相信自己和哥哥有什么區(qū)別,就去問父親,希望他能一口否定,而父親也總這樣說。于是我感覺父親并不愛我,而且這也讓我認定自己是撿來的,并希望有一天會被帶走。
父親從未管過我,任我自由發(fā)展,即使上學(xué)以后。上小學(xué)時我很用心,每學(xué)期結(jié)束總是抱一大堆獎狀回家,與哥哥相比,我是他最大的驕傲。沒有父親的教管我依然可以很出色,這是我對自己的評價;蛟S父親也是這樣認為的吧。上初中、高中離開家了,他更是隨我的便了,只是在中招、高考時才問我考多少分,考的不好父親就說:“我以為你學(xué)習(xí)一直多好呢,誰知道才考怎么多。”無法掩飾他滿心的失望。但我不是一個好女兒,我承認。每次我聽到這話,便氣打一處來,是你對我不管不問沒有盡到一點做父親的責(zé)任的,還好意思教訓(xùn)我,我考這么多就很不錯了,但是這些話我沒有說出口,我只是用沉默與滿臉的倔強來抗議著。
為了我上學(xué),父親一直在辛苦奔波著。所以整個高中時代,我一直呆在爺爺家。暑假里,即使父母親都在家了,我也不回家。說不上來為什么,總覺得那個家有種對我來說很陌生的物質(zhì)深深地存在著。記憶中最深刻的一次是與母親冷戰(zhàn),忘了是什么原因了?傊悄晡乙恢痹谂c母親冷戰(zhàn)著,甚至連學(xué)都不怎么去上,有時候他們看到我明明是呆在家的,可是在一眨眼的工夫我就不見了,并且一走就是幾天。當時的中學(xué)離家很遠,他們無法得知我到底是在學(xué)校還是……?焦急可想而知!最終父親打了我,很重很重,但是我卻沒有哭,只是眼淚一直順著臉龐往下流,匯成了一條小溪,然而依然一臉的倔強,同時心里也悄悄地柱起了一堵很厚很厚的墻。第二天父親要看看我的傷痕時,我直接拒絕了。我看到了父親眼中的疼惜與自責(zé),但是我感到的更多的卻是傷痕的疼痛,青的、紫的、青紫混合的。我也知道父親比我更痛苦,這是他一直都不曾舍得動過一指頭的女兒,卻在他的一沖動之下就那樣出手打了,而且打得很重很重。我也知道父親很自責(zé),我就是想讓他更加自責(zé),所以我更加堅持不讓他看,并且始終不肯說話。
只是看著父親為了生活辛苦奔波而日益蒼老的容顏時,我心中也曾有過一絲絲的愧疚,但卻依然認定父親一點都不愛我,依然像小時候那樣希望有天被帶走。所以無論因為什么小事大事,我處處和父親作對,搞“冷戰(zhàn)”或玩失蹤(其實也就是偷偷的不告訴別人去朋友家玩)。我就是想讓父親著急擔(dān)心。父親任我一直的任性下去。我目的達到,心理平衡但看到父親兩鬢日益增多的白發(fā)時,也心生愧疚,但轉(zhuǎn)瞬即逝。我依然任性著,而父親,也依然縱容著我。
記得2004的夏天,高考結(jié)束了,答案也看過了,我知道我不得不回家了。很平靜很平靜地回家了。我知道父親的第一句話是什么,所以我毫不在乎。我知道我考得不好?墒浅龊跷业囊饬,父親并沒有問我考得怎么樣,他只是說:“回來就好,你媽一直在等你回家。她天天做你最愛吃的飯,她不知道你什么時候回家。”那一刻,我心中有些慚愧,也有些底氣不足,只是幽幽地說了一句:“我想我不是上學(xué)的料。”隨后我聽到父親長長的嘆息,他說:“是不是因為我一直沒管過你,你才這樣?”聲音很低沉很自責(zé)。我想我永遠也忘不掉父親那時的眼神,自責(zé)、無奈、絕望……那年的暑假我一直呆在家里不肯出去。因為無論是什么原因,考得不好就是很丟人的一件事情,何況同村的另一個男生考得很好,他父親總是到我家來講述他兒子連那個重點大學(xué)都不想上等等,雖然他兒子是在西藏參加的高考,而不是在和我一樣的很有競爭力的河南。我自己都無法接受這種現(xiàn)實,更何況愛面子并視我為他全部的希望的父親!可是那年的暑假父親一直在我旁邊安慰我,而我絲毫沒注意到父親的心情,只是活在很自我的世界里,獨自“逍遙”。
直到前天哥哥打電話說父親病重住院了并且狀況很不佳時,我心中充滿慌亂的同時更多的是驚訝與悔恨。整整一天我都無法相信這個事實,父親一直就是很好的啊。第二天請了一個星期的假,踏上回家的列車時,我一直感覺到很冷很冷,雖然夏天已經(jīng)到來了。窗外的風(fēng)景已經(jīng)不再吸引我,頭始終昏沉沉的。我只是一心想盡快地到家,想盡快地見到父親,想盡快地向父親懺悔自己的所作所為……
醒來時,車已經(jīng)到站了,而夢中父親的笑容還在眼前。我一直都無法相信父親病倒的事實。只是走到家的那一刻,我終于無法不去相信眼前的事實。父親很瘦很瘦,眼窩深陷,臉上的顴骨很突出,因為消瘦臉龐也更顯出烏黑,完全沒了往日的精神,有的只是干枯的微笑與有心而無力的聲音。我的淚水終于泉涌而下,我不知道該如何去描述自己這二十年來對父親的傷害?墒歉赣H卻一直在微笑著安慰我不要哭了,一直說著他沒事,一點都沒,這不他還好好的等我回家了嘛。我不得不收藏我的淚、我的傷心與懺悔,只是不想讓父親再為我擔(dān)心。那一刻,依偎在父親身邊,我終于讀懂了父親,體會到了那份父愛。父愛,不僅偉大無私,它還是深沉含蓄的。他毫無怨言、默默地把自己的一切都給了他的子女,而自己卻所剩無幾,甚至是健康。
席慕容說:“有些人你以為明天一定可以再見,所以就沒有放在心上,可是卻不知道,或許他注定只是你生命中的匆匆過客,有些事你以為一定可以明天再做,所以就沒有在意,可是卻不知道,或許已經(jīng)來不及了。”人生旅途,短暫易逝,誰能陪誰到永遠?親人、愛人、朋友,總有一天會離我們而去。而我們唯一所能做的,就是好好把握現(xiàn)在,珍惜擁有,且行且珍惜。
“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子欲孝而親不在。”不要總是等到失去以后才想再擁有,給自己的明天空留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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