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中考網(wǎng)整理 作者:中考網(wǎng)編輯 2017-01-12 17:5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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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的盛大,歸攏來說,在于它是極復(fù)雜的中國文化人格的集合體。
一切宗教都要到這里來參加展覽,再避世的,也不能忘情于這里的熱鬧;再苦寂的,也要分享這里的一角秀色。佛教勝跡最多,不必一一列述了,即便是超逸到家了的道家,也占據(jù)了一座葛嶺,這是湖畔最先迎接黎明的地方,一早就呼喚著繁密的腳印。作為儒將楷模的岳飛,也躋身于湖濱安息,世代張揚著治國平天下的教義。寧靜淡泊的國學大師也會與荒誕奇瑰的神話傳說相鄰而居,各自變成一種可供觀瞻的景致。
這就是真正中國化了的宗教。深奧的理義可以幻化成一種熱鬧的瀏覽方式,與感官玩樂溶成一體。這是真正的達觀和“無執(zhí)”,同時也是真正的浮滑和隨意。極大的認真伴和著極大的不認真,最后都皈依于消耗性的感官天地。中國的原始宗教始終沒有像西方那樣上升為完整嚴密的人為宗教,而后來的人為宗教也急速地散落于自然界,與自然宗教遙相呼應(yīng)。背著香袋來到西湖朝拜的善男信女,心中并無多少教義的蹤影,眼角卻時時關(guān)注著桃紅柳綠、莼菜醋魚。是山水走向了宗教?抑或是宗教走向了山水?反正,一切都歸之于非常實際、又非常含糊的感官自然。
西方宗教在教義上的完整性和普及性,引出了宗教改革者和反對者們在理性上的完整性的普及性;而中國宗教,不管從順向還是逆向都激發(fā)不了這樣的思維習慣。綠綠的西湖水,把來到岸邊的各種思想都款款地搖碎,溶成一氣,把各色信徒都陶冶成了游客。它波光一閃,嫣然一笑,科學理性精神很難在它身邊保持堅挺。也許,我們這個民族,太多的是從西湖出發(fā)的游客,太少的是魯迅筆下的那種過客。
過客衣衫破碎,腳下淌血,如此急急地趕路,也在尋找一個生命的湖泊吧?但他如果真走到了西湖邊上,定會被萬千悠閑的游客看成是乞丐。也許正是如此,魯迅勸阻郁達夫把家搬至杭州。
錢王登假仍如在,
伍相隨波不可尋,
平楚日和憎健翮,
小山香滿蔽高岑。
墳壇冷落將軍岳,
梅鶴凄涼處士林,
何似舉家游曠遠,
風波浩蕩足行吟。
他對西湖的口頭評語乃是:“至于西湖風景,雖然宜人,有吃的地方,也有玩的地方,如果流連記返,湖光山色,也會消磨人的志氣的。如像袁子才,身上穿一件羅紗大褂,如蘇小小認認鄉(xiāng)親,過著飄飄然的生活,也就無聊了。”(川島:《憶魯迅先生一九二八年杭州之游》)
然而,多數(shù)中國文人的人格結(jié)構(gòu)中,對個充滿象征性和抽象度的西湖,總有很大的向心力。社會理性使命已悄悄抽繹,秀麗山水間散落著才子、隱士,埋藏著身前的孤傲和身后的空名。天大的才華和郁憤,取后都化作供后人游玩的景點。
景點,景點,總是景點,再也讀不到傳世的檄文,只剩下廊柱上龍飛風舞的楹聯(lián)。
再也找不見慷慨的遺恨,只剩下幾座既可憑吊也可休息的亭臺。
再也不去期待歷史的震顫,只有凜然安坐著的萬古湖山。
修繕,修繕,再修繕,群塔入云,藤葛如髯,湖水上漂浮著千年藻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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