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中考網(wǎng)整理 作者:中考網(wǎng)編輯 2017-02-09 19:03:33
一九四四年的夏天我曾在四川的“秀絕天下”的峨眉山住過兩個月。一同上山,一同住在雙飛橋清章閣上的一間房子里,并且一同下山的劇作家宋之的。一九五六年八月底我第二度再到眉山,距離前一次已經(jīng)是十二年了。時代已經(jīng)變了,解放后的峨眉山仍是那樣郁郁蒼蒼;而十二年前的游伴,爽朗健碩的宋之的同志卻在一年前再也教人難以想象地做了古人。想到這里,心里就覺得難受起來了。
從成都乘車出發(fā)的時候還是陽光明媚的天氣,但是來到峨眉縣就見蒙蒙細(xì)雨彌天蓋地而來,遠(yuǎn)遠(yuǎn)望見的峨眉山在云里霧里若隱若現(xiàn),真象含愁的美人一樣眉雙鎖。是秋天了,綠暗紅稀,雨里的峨眉特別顯得蕭索;山上游客也很少。我們來遲了一步,這上山下山的八天時間,就都在霧里過了。
報國寺時里讀聊齋
在成都出發(fā)之前、我一人去西玉龍街,玉帶橋街去逛舊書店;一來這里是十多年前常去的地方,二來我想買一本介紹成都的游覽指南一類的書。從前在成都住的時候反而沒想到認(rèn)識成都;而這一次匆匆而來,又要匆匆而去便想盡可能地多親近親近,多了解了解這座可愛的城市。可是跑了兩轉(zhuǎn)非常失望,這兩條街的舊書店本已很少,而象這樣的書竟是一本也沒有。舊書店的回答我的詢問時,說:“沒有。”臉上毫無表情,連頭也不抬一抬,好象對這門生意是一點興趣也沒有的。其余的書也找不到什么可看的,我想:跑上峨眉山,天一黑,點上油燈,便不能在山上活動了,最好找點適合山上情調(diào)的書讀一讀。我就想到了《聊齋志異》,誰知成都的書店里連《聊齋》也是沒有的。我跑了兩天才在人民公園(即是從前的少城公園)對門一家聯(lián)營的古籍書店里買到了殘缺了的半部《聊齋》。
解放以后,加以整理注釋的許多古典名著都出版了,譬如《三國演義》,《水滸》,《紅樓夢》等等。唯獨《聊齋志異》迄今為止只出了一部為專家或收藏家用的手跡影印本,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由于廣大的讀者喜愛這部書,所以現(xiàn)在是很難買到這部書了。至于在成都買不到介紹成都的書,這在別的城市我后來也碰到同樣的情況,譬如在昆明也是買不到談昆明的書。象這樣有悠久的歷史,有優(yōu)美的風(fēng)景、名勝的著名城市,外來的客人人一天比一天多;他們都想在來到的時候能夠認(rèn)識當(dāng)?shù)氐娘L(fēng)貌,找不到這樣的書是不愉快的。相反,我記得在解放以前,這樣的城市倒是大都有一部厚厚的無所不包的《游覽指南》的。
車到樂山,去拜訪樂山專區(qū)區(qū)委,才在宣傳部借到了一部《峨眉山志》,還是(民國二十三年)在蘇州出版的,距離現(xiàn)在二十多年了。
捧著半部聊齋,兩本山志上峨眉。來到山下的第一座大廟報國寺已經(jīng)是黃昏掌燈時候。天氣熱得很,我們一行五個人趁著天色已經(jīng)暗下來,就在廟門外邊的小河里洗澡。附近的農(nóng)民牽著牛從橋上走過,點點頭和我們打招呼。這假如是在城市里,幾個人在路旁光著身子洗澡就會變成奇聞了,可是在這兒簡直是這樣自然,誰也不覺得新鮮的。
巍峨的報國寺油漆一新,雖然天黑了,也感覺得到那壯麗輝煌的氣派。我被安置在后殿里一間客室里,全部是新式的家具,藤沙發(fā),寫字臺,彈簧床,除了那一盞油燈之外便象地城里的大旅館一樣了。九點鐘準(zhǔn)備睡了,臨睡之前,我到屋外走了一走,才發(fā)現(xiàn)這一排臥室就在后殿的廊前,對著房門是一排高大高莊嚴(yán)的佛像。天黑了,只憑著佛前的油燈看不清楚佛像的面目;我站在地上也就只及得佛前的須彌座一般高,還夠不到佛的腳面;數(shù)了數(shù),有七盞佛燈,影影綽綽地就是七尊大佛。佛殿當(dāng)然也是高不可攀的,就在這時候,我忽然覺得有一陣恐怖之感襲來,好象回到了那不可知的過去的年代;杌璧拇蟮罾镏挥形乙粋人,遠(yuǎn)遠(yuǎn)傳來幾陣鼓聲也是那般深不可測,隨后便是什么聲音也沒有了。人都到那里去了呢?常年住在大都市里的人是永遠(yuǎn)也體會不到這種境界的。殿后草地里的秋蟲又叫了起來,我慢慢地退回屋里把門關(guān)上了。
躺在床上睡不著,怕大佛會走進(jìn)來。我順手拿一本《聊齋》來看,一翻開就是《畫皮》,這個厲鬼食人的故事可不敢看;再翻到《連城》,這個生死纏綿的愛情故事在這樣深夜的古廟里也只只徒然增加恐怖。我把書扔了。但是睡不著,帳子外面“嗡嗡”的聲音,好似遠(yuǎn)遠(yuǎn)的輕雷;伸出手去捉住一個蚊子,就象是蒼蠅那么大,古人說“聚蚊成雷”真是不錯。我緊閉上眼睛,不知道過了多久才睡著的。
第二天早晨走出房天已大亮,才知道這座后殿叫做“七佛寶殿”。七尊大佛都是滿面慈悲,顯然他們是保護(hù)人的而不會傷人的。真是很奇怪,這種害怕的心情還是十幾歲時有過,宗教的魅力原來是這么震懾人心的;我想起十幾歲在北京東岳廟里看見天王、鬼判、七十二司里受罪的冤魂時的驚悸的情景。
我把在成都市奔走兩天才買到的半部《聊齋》收進(jìn)了行李袋,決定在峨眉山再也不看這部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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