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核舟記》賞析（潘）

　　作者在《核舟記》中運用說明和描繪相結(jié)合的筆法，生動地介紹了明末雕刻藝人王叔遠高超的雕刻技藝和獨特的才華，熱情贊揚了我國古代民間藝人的藝術(shù)成就。

　　從文章開頭至“蓋大蘇泛赤壁云”為第一段，簡練概括地告訴讀者，王叔遠有著不同凡響的雕刻技藝，他能在“徑寸之木”上，隨意雕刻出不同形狀的藝術(shù)品。然而更絕的是，他能利用木頭天然圖紋、形狀，表現(xiàn)各自形態(tài)。“罔不因勢象形”，強調(diào)了“形似”；“各具情態(tài)”，則突出了“神似”。這樣，也就突出了王叔遠是個“奇巧人”。“蓋大蘇泛赤壁云”的“蓋”，在這里作副詞，為“大概”之意。從核舟上刻的人和景物來看，是“大蘇泛赤壁”。但《赤壁賦》寫蘇東坡泛舟游赤壁，雖有其事，但是沒有說有黃魯直和佛印和尚伴游。這樣，也就間接地說明了雕刻者善于根據(jù)蘇東坡的原文進行想像。核舟上刻著蘇東坡游赤壁，這點明了整個核舟所刻畫的主要內(nèi)容。“蓋大蘇泛赤壁云”在全文起著“橋梁”作用。這一段只五十余字，用筆經(jīng)濟、簡練，層次清晰，交代清楚，包含著豐富的內(nèi)容，也約略點示了核舟雕刻者技藝的高超。

　　從“舟首尾長約八分有奇”至“嘻，技亦靈怪矣哉”為第二段。本段又可分五小節(jié)。起筆時，作者如剝筍似地進行具體的描述，很有層次感。先寫核舟的長和高，“長約八分有奇，高可二黍許”，以核舟本身之小，來顯示核舟工藝品的精巧；比喻也因之出奇。文章接著進入具體的描述。先寫“中軒敞者為艙”，著力突出在這一特定的條件下，船艙的高大、寬敞，以及在核舟中所占據(jù)的位置。小舟不滿“徑寸”和“軒敞”的船艙，一小和一大相映，形成強烈的對比，構(gòu)成一個完整的畫面，來顯示核舟雕刻藝術(shù)的特色。接著，敘述船艙上還覆蓋著“箬篷”，艙旁有“左右各四，共八扇”小窗；八扇小窗，是活動的，能開能關(guān)，所以“啟窗而觀”則“雕欄相望”，閉窗時所刻的前后《赤壁賦》中的膾炙人口的名句：“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清風(fēng)徐來，水波不興”，則顯現(xiàn)于眼前。在“長約八分有奇，高可二黍許”的“核舟”上刻字、景、人、物既細(xì)膩逼真，又富有詩情畫意，其情趣之妙，達到出神入化的境界，足以顯示王叔遠精妙絕倫的雕刻技藝。而作者用細(xì)膩的筆調(diào)，把工藝品上的詩情畫意，生動逼真地表達出來，也足見他藝術(shù)手腕之高明。

　　第二、三小節(jié)，著重介紹核舟上的五個人物。寫人物是為了增強作品的活力。如果讀者細(xì)細(xì)留神、品味，就不難看出雕刻藝人有著驚人的想像力。《赤壁賦》文中“蘇子與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沒有交代“客”是何許人，而雕刻藝人卻選擇了黃魯直和佛印和尚，把人物具體化了，并在具體化的過程中加以個性化。由此，作品對他們?nèi)�人精神狀態(tài)的描寫，也就成為這件工藝品最有光彩的部分。首先，文章交代各自的形態(tài)和所處的位置。王叔遠這位民間雕刻藝人，在雕刻時，簡直是發(fā)揮了戲劇導(dǎo)演的才能。在不大的核舟船頭，三個人沒有平均地占據(jù)僅有的一點空間，他們“坐”得各有特色。作者的運筆有時采用粗線條，一筆帶過，如“中峨冠而多髯者為東坡，佛印居右，魯直居左”。有時采用工筆畫似的手法，如“東坡右手執(zhí)卷端，左手撫魯直背。魯直左手執(zhí)卷末，右手指卷，如有所語”。蘇、黃組合在一起，讓他們“共閱一手卷”，特別是“各隱卷底衣褶中”，這就把最微妙的情景描述出來了，筆觸顯得十分細(xì)膩。而此時的佛印和尚，“袒胸露乳，矯首昂視”，“臥右膝，詘右臂支船，而豎其左膝”，沉醉在清風(fēng)、明月之中。尤其精彩的是，在佛印和尚的左臂上掛著歷歷可數(shù)的佛珠。從最細(xì)微處落筆，雕其貌而刻其神。“執(zhí)，撫，指，語，矯，視”等幾個動詞畫龍點睛，靜中有動，動中有靜，使人物活靈活現(xiàn)。三個人物的表情，身上的服裝，手中的道具，在特定的情景中互相映襯，達到了高度的和諧美。

　　對于船尾上的兩個船夫，作者的描寫也筆力不減。“橫臥一楫”，雕刻藝人刀法之妙，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橫臥一楫”就是說船槳停止劃動，船在江中隨波蕩漾，此時方可進入泛舟江上，漫游赤壁的詩情畫意之中。而兩個船夫，其一“若嘯呼狀”，另一“視端容寂，若聽茶聲然”。淡淡的兩筆，陡然生輝，兩個舟子進入規(guī)定的情境之中，被勾畫得栩栩如生，而舟子的情態(tài)和泛舟的主角的情態(tài)又是呼應(yīng)的，具有整齊美。

　　第四、五小節(jié)，分別記王叔遠在核舟背上刻題名和印章，并對刻在核舟上的人和物作了統(tǒng)計。核舟背上題名和印章不是可有可無的，因為它保證了工藝品的完整，反映了藝術(shù)的高超。“細(xì)若蚊足，鉤畫了了”，筆畫工細(xì)，并且線條清晰。船背題名“其色墨”，篆字圖章“其色丹”，著色黑紅相襯，再加上船艙十六個字用“石青糝之”，從船頭到船尾，色彩和諧、協(xié)調(diào)，藝人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從始至終，一絲不茍。“通計一舟”，連續(xù)用了九個“為”字，細(xì)致地羅列，用形象、簡潔而又帶有立體感的描述把核舟再現(xiàn)在讀者面前。眾多的人和物都是雕刻在“計其長曾不盈寸”的“修狹”的桃核上，其技藝就達到爐火純青的境界。

　　文章一開頭向讀者介紹民間雕刻藝人王叔遠的精湛的技藝和核舟的內(nèi)容后，便按順序?qū)懞酥鄣拈L、高、船艙、船頭、船尾、船背，最后對核舟上雕刻的人、物、字，進行統(tǒng)計，與開頭相呼應(yīng)，用贊譽王叔遠鬼斧神工之絕技結(jié)束整篇文章，猶如一根絲線，串綴珠玉貝石而成整體。通篇四百多字，每個字的選擇，就像這巧奪天工的核舟一樣，精雕細(xì)琢。核舟是雕刻工藝品，直接給人以視覺感受。通過作者細(xì)膩而傳神的描述，引起讀者的想像，加深對核舟的視覺印象，完成了它獨特的審美功能。本文意境深邃，想像豐富，對比巧妙。核舟形體之小和人、物之多；神態(tài)之活和情態(tài)之細(xì)；動中有靜和靜中有動；文字淺顯和意境深邃等，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而在對比中顯示雕刻藝術(shù)的精湛和詩意美。同時我們還要提到，雕刻藝人有著不凡的見識。我們知道蘇東坡膾炙人口的前、后《赤壁賦》問世以來，可說在文學(xué)史上引起了熱烈的反響，其藝術(shù)成就之卓爾不群是有口皆碑的。但另一方面，它直接地顯露出對整個人生的空漠之感，而黃魯直一生仕途坎坷，哲宗紹圣年間，新黨用事，以修實錄不實的罪名，貶其為涪州別駕，黔州安置。晚年卒于宜州（今廣西宜山）貶所。他們在政治上不得志，仕途上一片暗淡。為了逃避政治，必然要采取消極的“退隱”、“歸田”、“遠游”等手段，在這種精神狀態(tài)下，他們必然會和皈依佛門的佛印和尚引為同調(diào)。所以，雕刻藝術(shù)家補充了《赤壁賦》中“客”的具體人物，其藝術(shù)想像力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的確，《核舟記》把核舟雕刻升華到一個新的藝術(shù)境界，同時核舟又增強了《核舟記》的藝術(shù)魅力。

　�。ㄟx自《古文鑒賞辭典》，江蘇文藝出版社1987年版）

　　三、《核舟記》賞析（隋樹森）

　　魏學(xué)的《核舟記》，是一篇內(nèi)容簡明、充實，藝術(shù)性相當(dāng)高的文章。作者通過描繪一個小小的核舟，說明了我國古代藝術(shù)家制作的工藝美術(shù)品達到了令人驚奇的藝術(shù)高度。文章的一些寫法，很值得我們仔細(xì)體味和學(xué)習(xí)。

　　作者寫這篇文章，是要把雕刻在核舟上的景物如實地反映出來，使讀者能領(lǐng)會其刻工的精奇。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作者就一面說明桃核或核舟的體積之小，一面著力敘說核舟上雕刻的東西之多。試看，文章一開頭就說，王叔遠“能以徑寸之木，為宮室、器皿、人物，以至鳥獸、木石”。記核舟的時候，就先說，“舟首尾長約八分有奇，高可二黍許。”在篇末又說，“計其（指核舟）長曾不盈寸”。這都是提醒讀者不要忘記核舟是那樣小。那么，在那樣小的桃核上，刻了哪些東西呢？作者不但逐一地陸續(xù)地寫了出來，而且最后還加以統(tǒng)計，說有五個人，有八扇窗，有箬篷、楫、爐、壺、手卷、念珠各一；還有刻的對聯(lián)、題名、篆文圖章，共計三十四個字。桃核是那樣小，上面刻的東西是這么多；兩相對比，讀者已經(jīng)可以推斷這個核舟大概雕刻得相當(dāng)不錯。

　　但是文章如果只反映上面這一點，那就很不夠。因為讀者看了，或許會認(rèn)為核舟上刻的東西雖多，大概都是寫意的，象征性的，沒有什么稀奇。所以作者在記人和器物、文字的同時，不能不著力描繪其情態(tài)、形狀，以示刻工之精奇。例如，文章記船篷兩旁共有八扇窗，同時寫這些窗都能開能閉；右面的四扇窗，刻著“山高月小，水落石出”；左面的四扇窗，刻著“清風(fēng)徐來，水波不興”。并說字的凹處還涂了石青。對于蘇東坡，則記他“峨冠而多髯”。對于佛印，則記他“袒胸露乳”。記念珠，則說它“珠可歷歷數(shù)也”。記舟尾居右的舟子，則記他“椎髻仰面……右手攀右趾，若嘯呼狀”。記居左的舟子，就記他“右手執(zhí)蒲葵扇，左手撫爐……視端容寂，若聽茶聲然”。船頭船尾那五個人，王叔遠刻得栩栩如生，文章也細(xì)致地、用力地把他們描繪下來。記制作者的題名，說那些字細(xì)得像蚊子腿，可是一鉤一畫，極其清晰。又說，在題名之下，還刻了篆文圖章，涂了紅色。這樣寫，讀者也就不難想像核舟的刻工細(xì)致精奇到何等程度了。

　　王叔遠大概是一個富有雅趣的人。他刻“大蘇泛赤壁”，就從《赤壁賦》中摘取“山高月小”等膾炙人口的警句，組成對聯(lián)，刻在篷窗上。他在船背上刻制作者的姓名，在姓名之下，又刻了自己的圖章，而且用篆文，涂紅色。又如船窗上的字用石青，題名的字用黑，圖章的字用紅，這都能顯示出王叔遠的雅趣和他對藝術(shù)創(chuàng)作的一絲不茍的認(rèn)真精神。文章把這些特點都仔細(xì)地記下來，就更能使讀者領(lǐng)會核舟具有的濃厚藝術(shù)風(fēng)趣。

　　就文字來說，《核舟記》寫得精練簡潔，而對船上的那些情景，都能用文字說得清清楚楚。例如記船頭、船尾五個人的位置以及他們的手足的姿勢，寫得多么有條有理，多么清楚。在用字造語方面，例如“右手指卷，如有所語”“右手攀右趾，若嘯呼狀”“視端容寂，若聽茶聲然”，簡直把核舟上的那幾個人都寫活了�！逗酥塾洝凡粌H把船上的人和器物、文字的數(shù)目記下來，同時對他們的情況還作了不少的描述，可是作者所用的字，不過四百三十多個。作者把船尾上的兩個舟子，刻畫得十分生動，卻只用了64個字，文筆何等干凈利落！

　　《核舟記》的結(jié)構(gòu)完整，層次清楚。第1段，先介紹和贊揚奇巧人王叔遠的技藝，并說王叔遠贈給他一個核舟。第2段到第5段，接著第1段的末句，記核舟本身以及舟上的全部情景。其中第2段記核舟的大小和形狀，第3段記船頭蘇東坡、黃魯直、佛印三個人的姿態(tài)和活動，第4段記船尾兩個舟子的姿態(tài)和活動。3、4兩段都以記人為主，作者寫得特別用力氣。第5段記王叔遠在船背上所刻的題名。第6段，對核舟上所有的人和器物、文字作一番統(tǒng)計，再一次告訴讀者，小小的核舟上，刻了這么多的東西。然后很自然地用了一句贊嘆的話──“嘻，技亦靈怪矣哉！”結(jié)束全文。文章的層次很清楚，而段與段之間的聯(lián)系卻又很緊密。各段的次序為什么這樣排，它的理由相當(dāng)明顯。

　　《核舟記》作者所運用的一些寫作技巧，比較容易探索，因此也就不難學(xué)習(xí)。

　　課本對這篇文章已經(jīng)適當(dāng)?shù)丶恿俗⑨�，這里再補充幾條。

　�、偕w大蘇泛赤壁云從核舟上的人和景物來看，無疑是刻的“大蘇泛赤壁”，而且大蘇也確有兩游赤壁的事�？墒俏恼聻槭裁从植蛔鐾耆�肯定的語氣，而說“蓋大蘇泛赤壁云”呢？（這句話約略相當(dāng)于現(xiàn)代漢語“大概是人們所說的蘇東坡泛舟赤壁”。）這可能是因為大蘇泛舟赤壁雖然確有其事，但是當(dāng)時并沒有魯直和佛印陪同，后者只是一種傳說。至于王叔遠用這個傳說作為雕刻的題材，則完全無損于藝術(shù)品的完美。

　�、谧蟊蹝炷钪橐兄�“倚”是靠著的意思。“之”是代詞，指“左膝”。對這句話，有的讀者也許會問：它說的是“左臂靠著左膝”呢，還是“念珠靠著左膝”呢？仔細(xì)想來，這句話如果改為現(xiàn)代語，就是“掛著念珠的左臂，靠著左膝”。所以應(yīng)以前說為是，盡管事實上念珠也會靠在左膝上。

　�、燮浯�背稍夷“船背”一詞，現(xiàn)行語文課本加了注解。有的舊課本把它注為“船底”，這大概是把“背”字理解為“正面”“背面”的“背”，認(rèn)為“船背”就是船的“背面”，也就是“船底”，這是錯誤的。“背”字在這里應(yīng)當(dāng)解作“上面”。動物的背向上，所以上面也叫“背”。“船背”的“背”同“驢背”“鶴背”“鵬背”的“背”意思一樣。唐朝詩人白居易有兩句詩：“夜雨滴船背，風(fēng)浪打船頭。”(語出《舟中夜雨》。)夜雨只能滴在船的上面，決不能滴在船底，這是很清楚的。

　　④技亦靈怪矣哉古人稱鬼神曰“靈”，稱妖物曰“怪”。文章用“靈怪”二字贊揚王叔遠的奇技，意思是說這種令人難以置信的奇技，簡直不是世人所能具有的，只有鬼神妖物才能辦得到。“靈怪”二字，含有成語“鬼斧神工”的意思。“技亦靈怪矣哉！”用現(xiàn)代漢語來說，大致等于“技能的精湛，也真可謂‘鬼斧神工’了�。�”

　�。ㄟx自《課文分析集》，廣東教育出版社1990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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